图源《漂白》官方微博
出品｜搜狐科技
作者｜张莹
编辑｜杨锦
运营编辑 | 王一晴
审核｜孟莎莎
1月17日，电视剧《漂白》在爱奇艺迷雾剧场上线。此后，该电视剧热度一度攀升。开播五天，即1月22日，《漂白》爱奇艺热度破10000，创迷雾剧场历史热度最高纪录，成为迷雾剧场首部破万剧集。
在《漂白》热播的同时，关于《漂白》侵权的讨论也甚嚣尘上。
前南方都市报深度调查记者王猛在其个人公众号“猛哥”两度发文，怒斥该剧“‘漂白’了我2012年发表于南方都市报的深度调查报道《漂白》。”
“猛哥”认为该剧“漂白”的原因，其一是标题，其二是剧情。同时，在王猛的第二次发文中，细数了十七处小说《漂白》与其报道《漂白》的相似之处。
多位律师向搜狐科技表示，媒体作品要受版权保护，需要具有独创性。王猛的深度调查报道《漂白》具有独创性，享有著作权。
同时，北京市维诗律师事务所执行合伙人杨安进对搜狐科技表示，“发生过的客观事实本身是不受著作权法保护的。”杨安进表示，无论记者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和成本去调查出了这个事实，但是还原的这个东西仍然只是个事实。
杨安进还强调，虽然这些事实本身不受著作权法保护，但如果陈枰写小说时确实从王猛的这篇报道中借用了一些事实信息，或者从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用于自己再去调查采访，从道德层面来讲，陈枰还是要诚实地表明出处，而且要表示感谢。
在文字表达方面，多位律师指出，从双方公开的对比资料来看，但是在著作权法意义上还不构成侵权。也有律师强调，由于“猛哥”仅节选了一小部分内容，无法判断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
电视剧《漂白》陷抄袭风波
1月20日，王猛发文指出，“无论是剧名，还是剧情，‘漂白’了我2012年发表于南方都市报的深度调查报道《漂白》。爱奇艺的《漂白》创作团队事先没有联系我或南方都市报，在宣发材料中，也没有标示原作出处。”
猛哥还解释了《漂白》标题的由来。他在文中介绍该标题是出自南方都市报原深度部编辑吴倩，虽只有两个字，但非常精辟。
猛哥在文中详述了采访和写作过程中付出的巨大心力——“从2012年年初，分别去了哈尔滨、吉林、山西兴县、河南柘城、内蒙古包头等地，两个多月内访谈了近百人；初稿写了近6万字，最终成稿1.5万字，耗时一个月。”
当日，小说《漂白》作者、影视剧《漂白》编剧陈枰在微博发布声明回应，“2016年，一名电影制片人找到我，希望邀请我作为编剧，创作一部以‘杨树彬团伙911杀人碎尸案’为原型的电影剧本，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案件。”
陈枰在声明中称，当年，她走访多地，对案件主办人员进行详尽采访，还采访了案件主犯杨树彬的弟弟，补充了大量人物细节资料。在充分中华职业教育社官网了解整个案情后，考虑到仅靠一部电影的体量很难容下众多精彩的内容，其萌生了将此故事改编为小说的想法。2022年3月，小说《漂白》正式出版。
对于《漂白》名字的由来，她解释称，“小说创作伊始，我便决定将采访中听到的‘身份漂白’这个警界惯用术语，作为小说的核心概念之一，于是也将极为贴合来形容故事内容的‘漂白’——这个公有领域词汇，作为小说的标题。”
陈枰在声明中提到的“电影制片人”呼和巴特尔在1月22日发文，讲述了他前期采访以及与陈枰合作的过程。他在文中提到，在他前期的采访中，记者猛哥向他提供了很多采访线索。
呼和巴特尔表示，“我满腔热情地领着她采访，把我自己辛辛苦苦奔波了那么多地方搜集来的故事无私地讲给她，她却连招呼都不打就出书了。最近，《漂白》网络剧也出来了，却把我的影视梦彻底灭了。让我无语的是，她遇到了‘抄袭’麻烦，却在声明中拿我做挡箭牌。”
在“猛哥”第二次的发文中，他在文中细数了17处小说与报道相似部分，比如“四滴水融入大海”的比喻也一样，他表示这就是圈内所谓的“洗稿”。
对于“猛哥”的指责，陈枰也再度回应，关于“抄袭”、“盗用”等概念的使用，应当剔除公有领域概念有限表达等不受《著作权法》保护的内容。
陈枰表示，“漂自”概念的使用，明显属于公有领域概念，而非作者独创。深度报道作者提出的所谓“抄袭事实”，均属于公有领域内容或有限表达，不受《著作权法》保护。
陈枰进一步称，“仅凭几处大致雷同的词语，在数量上占比不到小说《漂白》字数的1%，不具备核心表达意义，也不符合‘接触+实质性相似’的侵权要件要求，在法律上不构成抄袭事实。”她还表示，“对方执念不消，可以发起诉讼。”
“法律层面可能不侵权，但不道德”
北京市维诗律师事务所执行合伙人杨安进向搜狐科技表示，南方都市报记者王猛的纪实报道《漂白》符合著作权法上的作品要件，是受著作权法保护的作品。
杨安进介绍，纪实报道的著作权可分两个层面：一个是情节，即报道的这件事本身的来龙去脉情节；第二个就是他把这些情节用文字表达出来后所形成的这篇报道，是一种特定的表达形式。从理论上来讲，这两个层面都可能受著作权法保护。
杨安进强调，对于纪实作品来讲，里面的情节主要是客观事实，而非作者个人所虚构创造出来的情节。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和成本去调查出了这个事实，把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给还原了，但是你还原的这个东西仍然只是个事实。发生过的客观事实本身是不受著作权法保护的。“陈枰小说里基于事实的情节，并不侵犯王猛报道的著作权。陈枰的小说中自己虚构的那些情节就更不存在对王猛侵权问题。”
在文字表达方面，杨安进表示，从双方公开的对比资料来看，小说《漂白》中确有少量的字句可能与纪实报道《漂白》存在雷同，但是在著作权法意义上还不构成侵权，因为这些文字雷同的地方往往都是很零星的表达，王猛的著作权并不能延伸到去垄断使用这些零星的字句。
他指出，如果小说不构成对王猛的纪实报道的侵权，那么基于小说改编的剧本通常也不构成侵权，这种情况下，基于这个剧本所拍的电视剧也就不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的侵权。当然具体判断还要看剧本的内容。
同时，杨安进强调，在道德层面，南方都市报的记者王猛如果真的花了大量时间去还原了一个重大案件的一些事实，虽然这些事实本身不受著作权法保护，那也是记者的劳动成果。如果陈枰写小说时确实从王猛的这篇报道中借用了一些事实信息，或者从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用于自己再去调查采访，这种情况下应该说陈枰还是利用了王猛的劳动。如果前述假设成立，从道德层面来讲，陈枰还是要诚实地表明出处，而且要表示感谢。
北京安晴佳翔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宋佳表示，媒体作品要受版权保护，必须具有独创性。单纯的时事新闻，即纯粹的事实报道，通常不被认为具有独创性，因此不受版权保护。如果报道中包含了作者的评论、分析、解读或独特的表达方式，这些内容通常会被认为具有独创性，因此受版权保护。
北京斐石律师事务知识产权合伙人袁玉琼也谈到，对于复杂大型刑事案件的深度调查报道，一般情况下是具有独创性的。
北京策略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律师于萍指出，是否构成侵权需要进行两个要件判断，一是“接触可能性”，二是“实质性相似”。本案的重点在于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关于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则需要进行详细的比对。在比对时，应排除思想、公有领域的知识成果以及非独创性的表达，以实现对权利人的保护与维护公共利益之间的平衡。
袁玉琼称，深度调查报道中具备版权可保护性的元素主要体现在语言表达，特殊的叙事视角和编排结构上。此时，如果进入诉讼，举证时就需要将剧本和深度报道针对上述方面进行一个完整的比对，挑出实质性相似的部分。但是在司法实践中对于重合的比例，没有一个具体的量化的数字标准。而评判的方法一般有两种，“抽象-过滤-比对”或者“整体判断”，琼瑶诉于正关于宫锁连城一案便是属于后者。
袁玉琼进一步称，从“猛哥”列举的例子来看，与那些已经生效且被认定侵权的类似案例相比，相似性程度似乎并没有很高。但由于“猛哥”仅节选了一小部分内容，无法判断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
假设小说《漂白》侵权，
爱奇艺是否有法律责任？
袁玉琼表示，如果小说《漂白》侵权成立，出品方（如爱奇艺）和制片人是否构成共同侵权，需要判断其是否明知或应知剧本本身或《漂白》小说涉嫌侵权。
对于出品方或制片人的责任，据媒体报道，爱奇艺剧集《漂白》总制片人马女士表示，“首先我们的剧集是买自一本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由陈枰编写的小说《漂白》，我们有小说完整的版权链。但是我们目前也在积极处理和沟通这件事。”
“猛哥”对爱奇艺制片人及陈枰的说法并不满意，并于1月20日再度发文，指出“爱奇艺《漂白》的编剧就是陈枰。也就是说，陈枰可算作爱奇艺《漂白》的主创团队成员之一。故此，爱奇艺《漂白》制作方没有任何借口推诿。”
袁玉琼指出，不能仅仅因为陈枰是主创团队成员，就武断地认定平台构成共同侵权。是否构成共同侵权，需要符合两个构成要件，即是否明知侵权仍使用+未尽合理审查义务。
袁玉琼称“如果马女士的说法属实，电视剧《漂白》改编自小说《漂白》，并拥有完整授权，那么如果涉诉，深度报道的作者就应举证，证明在电视剧出品前，出品方就已或应当知晓或《漂白》小说涉嫌侵权，比如存在公示的涉诉案件、侵权投诉记录、版权纠纷的报道等等；或证明出品方早在小说创作之时，就已与小说作者建立了后续共同侵权的意思联络等。如果举证不能，则可初步证明出品方难以发现可能存在的侵权问题，基于对这些表象的合理信赖而使用了该编剧的剧本拍摄电视剧，一般不构成共同侵权。”
袁玉琼补充道，另外，在出品方与小说作者之间的版权许可合同中一般也会设置许可人不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保证条款，因此即便出品方因未尽合理审查义务而被认定侵权，事后也可依据该条款向许可人主张赔偿。
杨安进表示，“现在公开看到的是南方都市报记者王猛的纪实报道《漂白》和陈枰的小说《漂白》，但是电视剧是根据剧本来拍的，不是完全就照着小说拍的。剧本通常改编自小说，但不能说剧本就等于小说，所以，电视剧是否侵权，主要就看剧本是否构成侵权。该剧剧本是什么样子呢？大家可能并不是很清楚，只能从电视剧本身的内容来推测剧本是什么样子。”
宋佳则表示，如果小说和剧集《漂白》确实涉嫌抄袭，侵权责任将由制片方来承担，而制片方可以根据与编剧的委托创作协议，追究编剧的违约责任。小说《漂白》作者陈枰的责任为直接侵权责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陈枰可能需要停止侵权行为，赔礼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和合理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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