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十批国家组织药品集中带量采购(下称“国采”)开标结果引起社会热议。
相比此前的集采,此次竞争厂家多,叠加规则变化,竞争空前激烈,出现了“几分钱一片”药品的白菜价。
▲示意图 图据图虫创意
北京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江滨向红星新闻指出,低价很正常,仿制药的商业模式就是量大价低,美国的仿制药也很便宜。
此前,国家医保局曾多次解释,集采没有降低企业的合理利润,挤压掉的是营销费用等虚高的价格水分。
竞争的必然结果是淘汰。一名医药行业的基金经理对红星新闻分析,对于那些以极低价中标的小厂家而言,国内医药工业集中度提升是大趋势,他们越来越难存活。江滨认为,集采是行业的整顿和升级。
集采后
有的药降价幅度高达90%以上
自2019年“4+7”集采落地以来,集采已逐渐常态化。过去几年国家组织药品集采都是一年两次,许多大品种已经集采完毕,2024年是首次直到年底才开启一次国家组织药品集采。62个品种中最大的品种目前市场规模为40多亿元,比起此前几批的重磅品种小很多。
此批国采注射液品种较多。竞争厂家数最多的间苯三酚注射剂,四川海梦智森生物制药有限公司(太极集团四川太极制药有限公司受托生产)报出最低价0.22元(规格4ml:40mg*1支),较限价(为国家医保局给出的限制,一般已经低于目前市场价格)低92.36%,是中选的第二名价格的一半。
在前几年大量大众降糖药集采完毕后,此次集采纳入的几款复方降糖药,从结果来看,西格列汀二甲双胍片(Ⅱ)单片报价已不到0.2元,较限价降幅在90%左右。
在过去九批许多大品种已经集采完毕后,第十批本就竞争激烈,62种药品中,多数的竞争厂家达两位数。这次的规则又做了一次大升级,加剧了厂家的“内卷”。
▲2024年12月15日,上海,药店内市民购药 图据视觉中国
根据国家医保局发布的采购文件,申报规则明确存在“强关联”的申报企业视为1家计数,涉及企业独立或组成多个联合体进行申报,最低报价视作有效申报;如果存在3家及以上委托生产的情况,入围企业减少1家。此举是为了防止药企“换马甲”、搞关联控制。
中选条件也很关键。第九批国采有三大中选条件:小于等于品种最低单位可比报价1.8倍的“熔断机制”,大于等于限价50%的保底规则,或者单位可比价绝对数小于等于0.1元。第十批国采则把“大于等于限价的50% ”这一条件取消,低于限价的一半不能保证入围了,“小于等于1.8倍”则成为必争之地,厂家们开始“疯狂内卷”。
此次集采规则的最大变化是增加了复活机制:未中选但获得入围资格的企业品种,若接受第一轮的最高拟中选价格(如第一轮只有1家拟中选,价格则为此拟中选单位可比价的1.8倍),可获得拟中选资格。这样说来,只要入围企业愿意接受这个价格就可中标,但据多家媒体现场报道,许多企业放弃了接受。
从最终结果来看,外企几乎退场,多家大的内资企业也在多个品种上选择了放弃。
集采后的药品价格战正常吗?
专家:仿制药的商业模式就是量大价低
近期还有一次国家组织集采,却与第十批药品国采的“惨烈厮杀”形成鲜明对比。12月19日的第五批国家组织高值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对象为人工耳蜗类和外周血管支架类。高值耗材利润空间大,从结果来看,降价幅度达到八九成,但外企积极参与,所有4个品类(人工耳蜗及3个外周血管支架品类)均由头部外企以第一名中选,大部分中选企业对于结果也较为满意。
高值耗材集采没有以仿制药为对象的药品集采那么“卷”。多数高值耗材在国内的市场还是进口引领、国产跟随,玩家也不够多,进口产品还没有像很多原研药一样经历了仿制药“围攻”后量价齐跌的“专利悬崖”。
北京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江滨向红星新闻指出,高值耗材集采和药品集采形势不同的根本原因在于,高值耗材集采是增量竞争,更像国家医保药品目录谈判,而药品集采是存量竞争。
江滨表示,在行业内看来,低价很正常,仿制药的商业模式就是量大价低,美国的仿制药也很便宜。这符合药品的生命周期,是行业的自然规律。
国家医保局曾在多个场合多次解释,集采促进公平竞争,让过专利期的“老药”价格回归合理,同时重塑行业生态,为创新研发营造良好环境。
国家医保局多次强调,集采没有降低企业的合理利润,挤压掉的是虚高的价格水分,包括“灰色地带”。
首先,中选产品按合同规定的约定采购量直销医院,营销费用等大量中间环节费用大幅度节约。过去药价高企、“带金销售”的时代,药价中约30%-40%是销售推广费用。
其次,“确保回款”显著缩短医疗机构结算药品货款的周期,减轻了中选企业资金成本。
再次,中选产品的市场销量迅速扩张,通过规模效应使得生产成本得到分摊,平均成本更低。此外,医药集中带量采购通过竞争引导医药企业加强质量和成本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促进药品包装节俭化、简约化,节省药品包装成本。
仿制药厂家的决策和项目选择在优化
行业朝着理性和专业方向发展
不过,此次药品集采降价幅度甚至超出前几批国采,为什么中选企业能接受如此低的价格?
一名医药行业的基金经理对红星新闻分析,有些企业可能是基于产能先行的逻辑,因为“拿不到量死得更快”。对于这些以极低价中标的小企业而言,国内医药工业集中度提升是大趋势,他们越来越难存活。
江滨进一步向红星新闻指出,第十批药品集采的品种本身已经是过度内卷,远远供过于求,集采是行业的整顿和升级。“一个品种的市场本来最多容纳10个厂家,如果挤进40家,那大家生存都困难,占用的社会资源本可以去做其他事,不用内卷,不用内耗。”
在越来越“卷”的形势下,很多厂家都取消仿制药立项了。江滨认为这是好事。她指出,实际上,如果一个品种已经有三家过评了,就很难有机会,不用进入了。从集采以来这几年的实际情况来看,仿制药厂家的决策和项目选择在优化,行业朝着理性和专业方向发展。
从使用端来说,仿制药对原研药的替代仍要经历一个过程。
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理事长毕井泉10月曾在《知识分子》撰文称,仿制药的使命就是替代原研药,促进药品的可及。让医生和患者认同其与原研药疗效相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应加强对仿制药知识的宣传和信息公开,让社会公众接纳和信任仿制药。
毕井泉在文中也承认,有的药品集采价格过低,有的中标药品亏损生产,对保证产品质量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对此,他的建议是,保证集采中标产品有合理利润,要充分考虑企业回收研发成本和补偿质量运行成本的需要。对于报价低于企业生产成本或社会公认生产成本的,按不正当竞争予以查处。此外,要加强对企业生产过程的监督,应当研究把药品生产监管职责集中到中央政府的可能性。
与许多专家同时接纳仿制药和原研药的想法一致的是,毕井泉也建议医保部门参照国际成熟经验制定化学药品通用名的支付标准,超出支付标准部分由患者自己支付或商业医疗保险支付。
红星新闻记者 胡伊文 北京报道
编辑 杨珒 责编 魏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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