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曾经体会人生的潮起潮落,卫兰更懂得如何在纷扰的世界当中忠于自我。《低半度》写出了她的心声——“就算声线能飙高/但我懒得做到/然后发现美丽低音无数/其实是我喜欢低半度/还是闹市太乱/不如放轻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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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日前开播的《声生不息·大湾区季》,一如既往地吸引了众多关注。在常驻歌手名单里,有些观众发现了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卫兰。但对于大湾区观众来说,卫兰早就该来了——她是千禧一代喜爱的新生代歌手,是贯穿很多人青春期的存在,金曲常年霸榜KTV。就像主持人何炅在该节目第一期所说,早在《声生不息·港乐季》播出的时候,希望卫兰来参加节目的呼声就很高;同场演出的歌手古巨基,称她为“港乐的一个宝藏”,还建议“大家可以多听听卫兰”。“我的压箱底歌手终于要火了”“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回忆杀”“出道19年,卫兰终于要在内地红了”……熟悉港乐的人,对卫兰的到来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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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生不息·大湾区季》是卫兰首次参加的内地音综。(图/受访者提供)

在很多人看来,如果要评选近20年港乐的“沧海遗珠”,卫兰肯定榜上有名。卫兰2000年因参加TVB举办的全球华人新秀歌唱大赛被音乐制作人雷颂德发掘。2005年,在23岁生日当天,她发行首张个人专辑《Day & Night》。当年,她就横扫四大传媒颁奖典礼中的所有新人女歌手奖项,被誉为“新一代天后”。2016年,卫兰转投华纳唱片,凭新专辑《Love And Other Things》获得叱咤乐坛最佳女歌手金奖。这张专辑中的《一格格》,后来以单曲形式发行,近年来在社交平台上爆火,让卫兰以新的方式再度回到大众的视野。在《声生不息·大湾区季》播出第一期之后,我采访了卫兰,跟她聊了聊她的音乐故事。那天晚上,她刚刚结束第三期节目的彩排,带妆与我视频通话:“最近有些感冒,不太舒服,皮肤也有点过敏,可能是压力引起的。录节目的同时,还在录歌,准备出新专辑,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有趣的挑战吧。希望接下来的状态会越来越好。”采访过程中,手机另一端不时传来咳嗽声。尽管如此,卫兰标志性的丝绒嗓音伴随着不时传来的魔性笑声,极具感染力。

最有“骚灵感”的粤语女歌手“她/整晚在写信/问安的信每日寄……”《声生不息·大湾区季》第一期节目,是通过不同年代的歌曲,让观众了解港乐的概貌。卫兰倒数第二个出场,演唱了《她整晚在写信》。《她整晚在写信》是由歌手侧田作曲并演唱的《命硬》的初稿版本。它讲述一个女子每天都在给前往战地的那个他写信,虽然久久还未等到,但仍然坚定地等待他归来。《命硬》与《她整晚在写信》有巧妙的镜像关系。不同于男声版里体现的对爱的无畏和坚毅,女声版更多的是体现坚守的温柔,经由卫兰醇厚柔韧又带着清透明亮的高音的演绎,情感层层递进,丝丝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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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声生不息·大湾区季》第一期,卫兰演唱了《她整晚在写信》。(图/受访者提供)

侧田与卫兰,在某种程度上早就遥相呼应了。熟悉港乐情歌的90后,会经常将这两个几乎同时代、人气极高的歌手相提并论,有“男有侧田,女有卫兰”之说。他们风格类似——唱的是非传统粤语歌,唱腔有“西化”的特色;经历也类似——既有过成名巅峰期,也有过低潮期。如今,他们有金曲傍身,演唱会一票难求,是很多人心目当中的港乐宝藏歌手。他们有个共同的伯乐——雷颂德。2003年,此前一直担任幕后创作、为其他歌手唱和音的侧田,被雷颂德发掘。2005年,侧田推出首张个人专辑《Jus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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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卫兰与侧田同台演唱《命硬》。(图/Janice 3000演唱会)

同一年,卫兰正式出道。一首《大哥》让“卫兰”这个名字红遍了粤语区的大街小巷,收录这首歌的专辑《My Love》——卫兰的第二张专辑——也成为香港地区销量最高的唱片之一。卫兰出道背后的故事极具戏剧性——“有一次,我帮DJ Tommy录了一首歌,被雷颂德听到之后,他就找到我,说想请我帮黎明唱和音。记得那天,我在录音室里,一首歌已经快唱完了,黎明就站在那里。”那是2000年的事,卫兰当时18岁。还没出录音室,她就收到了一纸唱片合约。就这样,中菲韩混血的Janice M.Vidal成了首位签约黎明的A Music公司的歌手,也有了“卫兰”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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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的《大哥》是她最初被大众熟知的代表作。(图/《大哥》MV)

卫兰的父亲是一名中菲混血的酒廊驻唱歌手,来自菲律宾的宿务。也因此,卫兰虽然在中国香港出生,却自小生长在英语环境,不会粤语,也完全看不懂中文。签约后,公司安排她先学好粤语。为此,她度过了漫长的5年蛰伏期。“那段时间,我就在公司跟我的同事聊天,帮大家叫外卖、剪报纸。当时觉得很无聊,也一度以为自己没办法出专辑了,很不开心。但是现在回头去看,还是很感激有这段时间可以训练的,因为那时自己也一直在唱歌、听歌、跳舞。”卫兰的第一张专辑《Day & Night》里的歌,都翻唱或改编自黎明的经典歌曲。专辑由雷颂德监制,当时仍做幕后工作的侧田担任制作。重新编曲的清新曲风,再配上如丝绒般的甜美声线,让卫兰在香港歌坛声名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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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 Night》专辑封面。(图/《Day& Night》)

毫不夸张地说,卫兰属于天赋型歌手。谈起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人,卫兰总会提到父亲。她从小就接受父亲的音乐熏陶。从16岁开始,她跟随父亲在酒吧唱歌,“我记得当时我唱过张惠妹的《听海》,还有很多古典、爵士和巴萨诺瓦风格的老歌。”卫兰出道前,前辈歌手罗文曾偶然在一个名人酒廊中听过她的演唱。罗文感叹:“为何这么有‘骚灵感’的姐妹在香港名不见经传?”1984年,罗文的《激光中》结合了Funk和嘻哈的风格,成为香港乐坛的前卫之作。30年后,卫兰将其重新演绎,以这种方式向经典致敬。粤语词“骚灵”得自“灵魂乐(soul)”。这是1950年代源自美国的一种结合了节奏蓝调和福音音乐的音乐流派。在人们看来,卫兰的独特风格就在于,她在传统港乐情歌的框架下,融入爵士、R&B、soul等元素,让人过耳难忘。这种骚灵感,有一种跨越年代的能力。如今,卫兰再度翻红,靠的不是她早期红遍大街小巷的《大哥》《心乱如麻》等苦情歌,而是带着轻快爵士曲风的《一格格》。听这类歌,就像在咖啡店里吃着 cream cheese,被卫兰那份俏皮、甜美的骚灵感再次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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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一格格》以单曲形式发行。(图/《一格格》MV)

“音乐有疗愈人心的能力”很多人说,听卫兰的歌,仿佛陪伴她谈了场恋爱。《心乱如麻》唱出了刚发生初吻的少女,如履薄冰、忐忑不安的内心波澜;《大哥》以“兄妹”称呼掩饰暧昧、纠结的情愫;《街边晚餐》是人人都要面包,唯我要爱情的宣言;《离家出走》是不枉此生地投入爱,拿得起也放得下的离别感言……对卫兰来说,爱情确实是陪伴她一路创作的命题。在她看来,每一张专辑、每首歌都代表了她的一段路程,都有特别的声音,“我觉得每一个女人都可以在里面找到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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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的歌陪伴了很多人的少女时代。(图/《街边晚餐》MV)

出道20年,听众可以在卫兰的过往作品里体会她的成长轨迹,不同阶段的她,也有不同的风格。她在A Music度过少女时代;2016年签约华纳唱片,在创作上有了更多自由度,开始尝试情歌之外的更多风格;2023年7月,她约满华纳唱片,宣布独立,从头开始,开始一段新旅程。这20年来,卫兰的经历跌宕起伏。她曾登上巅峰,后来陷入人气低潮期,也曾经历身体病痛的难关,甚至因为身形的变化,被广为讨论。近年来,卫兰逐渐重整自我。很多人发现,复出的卫兰,不再沉溺于情爱,而是越来越像个“疗愈歌手”。她在作品上更成熟了,对人生和身边的亲友有了更多向内挖掘的思考深度。她的状态也因此越来越松弛,有了属于内心的平和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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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卫兰在作品上有更多自我表达,创作概念也逐渐成熟。(图/《低半度》MV)

比如,2018年推出的《生涯规划》,创作初衷是她发觉有很多好友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因经历失败而绝望,而看似阳光、乐观的自己,在面对社会上的“应然”和负面情绪时,也会怀疑自我存在的价值,于是,有了这首重新审视自我生涯的作品。2020年推出的《低半度》,讲述在忙碌都市中回归生活、着眼当下的态度,即使慢半拍,也能收获另一种放松的生活。2021年推出的《It’s OK To Be Sad》,背后有一个故事。“我有个朋友,她是个妈妈,她22岁的儿子突然自杀了。她总是在很多人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其实很难受,我就很想透过一首歌去鼓励她:让自己去破碎、去崩溃,然后释放这些情绪。我觉得坚强的女性可以表露自己软弱的地方,我们不用逼着自己去坚强地面对所有事,真实面对自己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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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近的期作品呈现了女性疗愈的风格。/《It’s OK To Be Sad》MV

2022年,她推出了主打“女性自主”概念的专辑《Daughter》。“我相信,女性有一种与别不同的特质,而这些歌就正正代表着我们的故事。”《Daughter》中的作品,大都有一种独特的、既安抚人心又疗愈的女性视角——《Ghost》安慰遭受性侵伤害的女性朋友不要怪责自己;《Little Miss Janice》以俏皮姿态调侃男性凝视,渴望撕下刻板标签,保持孩童时期的单纯和天真;《呼吸之间》展现在当下的无常、忧虑和失落中,聆听内心声音,寻求处变不惊的生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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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 Miss Janice》是卫兰为自己创作的一首歌,鼓励大家回归真实的自我。(图/《Little Miss Janice》MV)

这些思考,或许正是卫兰的切身体会。她在跌跌撞撞的成长道路上,重新寻找内心的平静。“我很感恩。或许因为我有信仰、有精神寄托,我相信,即使不按照自己的规划来走,生命当中自会有安排。因为我内心有热爱的东西,音乐也是,它总会带我到我想去的地方。”在她看来,音乐有疗愈人心的力量,她一直将唱歌当成自己的使命。“我觉得歌手并不是上台唱几首歌就可以的,一首好歌能陪伴大家,有疗愈、释放情绪的能力。我希望可以继续做这样的事情,帮助别人或者这个世界。除了我的生命之外,爱惜所有的人,用音乐爱惜我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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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就算世界无童话》,卫兰呼吁大家共筑童话世界。(图/卫兰演唱会截图)

“我可以决定我要画什么、用什么颜色画”有着这么好的声线,却一直低调、隐世,人们不免为卫兰感到惋惜。在人生低潮期,本来就不希望私生活受打扰的卫兰,鲜少在公众面前曝光。《歌手》曾于多年前邀请她参加,但她都以状态不够好、心态上还没准备好为由婉拒了。或许是因为曾经体会人生的潮起潮落,她更懂得如何在纷扰的世界当中忠于自我。由周耀辉作词的《低半度》,可以说是写出了她的心声——“就算声线能飙高/但我懒得做到/然后发现美丽低音无数/其实是我喜欢低半度/还是闹市太乱/不如放轻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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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卫兰。(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那些年里,卫兰重拾了小学时代钟爱的画笔。不工作的时候,她更喜欢宅在家里,安静地画画、唱歌,要不就是去爬山、散步。她在香港办过小型画展,展出了22幅画。2012年,卫兰画了一幅《My Swan》(《我的天鹅》)。她在社交平台上写道:“记得小时候读过一个安徒生童话叫《丑小鸭》。它是关于一只长得不好看的灰色毛小鸭,成长后蜕变成一只美丽白天鹅的故事。这个故事令当时作为一个小女孩的我非常着迷,并教会了我,当别人认为你是丑陋的,那其实是因为你的美丽是与别不同、是独一无二的!我想在这里告诉你,你是特别的!要好好爱自己,拥抱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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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画作《My Swan》(2012)。(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同样在2012年,她花了一幅《Frozen》(《冻结》)。“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曾经觉得自己像一个雕像。业界塑造了我,雕刻了我,一个不能反映出真正的我的东西。我感到被冻结和困在我被认知的形象内。我觉得我无法真正表达自己和表达我在艺术上的想法。那时候我转头去画画,因为我可以完全操控这门艺术中的创作。我无法在音乐中表达一切,但透过绘画,我体验到自由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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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画作《Frozen》(2012)。(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创作于2017年的《Babe in Toyland》(《儿童天地》),卫兰表达的是自己对“身体”的看法:“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因为我的身材而觉得没有安全感。同学们会嘲笑我,说我胖。然后入行后我的缺陷更加被放大了,导致我有一段时间因为体形和形象而产生很破坏性的想法,直到最近我才慢慢将我的想法改变过来。我正在学习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且更加喜爱看到自己的健康在慢慢进步。我决定不再因为别人对我的想法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我也不要再让我的头脑欺负我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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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画作《Babe in Toyland》(2017)。(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她喜欢数字,认为数字是很神圣的。“我经常注意到24、1111和1234这些数字。当我看到这些数字时,我觉得天使在告诉我一些事情……”因此,2017年,她画了一幅《11:11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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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画作《11:11数》(2017)。(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如今,画画成为卫兰表达自我、纾缓压力的方式。在音乐方面,歌曲有限的时间里没有太多的空间表达更多的内心想法。但画画可以。我很喜欢在画画中控制所有东西的感觉,我可以决定我要画什么、用什么颜色画。” 采访到最后,时间已接近晚上10点。我们聊到了爱,卫兰笑说,单身12年之久,但还是很向往爱情,也很喜欢看爱情主题的老电影。“如果有画笔,你会用什么颜色画出当下这一刻的心情?”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笑着,边想边描述,仿佛眼前的夜幕被拉开,准备迎接阳光:“一定会有很多不同的蓝色,因为我很喜欢蓝色,包括天空的蓝,或者带点浅粉、浅黄、浅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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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画作《Morning Star》(2013)。(图/meta@Janice Vidal 衛蘭)

编辑 谭山山

校对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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